塵雲仙山在暮春三月裏下了一場雨，煙雨綿綿，連日不斷。

冰璃沫讓守月去把窗戶關上，免得霧氣太重，屋子裏潮濕得讓人不舒服。

她不喜歡用法術做這些，只覺得那樣太沒人情味，沒有溫度。

正如房內點著數十盞搖曳的燭火，雖不及夜明珠來得明亮方便，但在燭火的跳躍裏才能感到時間一點一滴的在流逝，漫漫長夜也沒有那麽難熬了。

守月關好門窗回頭，本想跟她說說最近妖族魔族發生的事。但見她寧靜而沈思的神情，小臉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無比清瘦，他就把想說的話全咽了回去。

他猶豫著要如何跟冰璃沫開口說明，屋子裏一時無話。

睡夢中的緣千言不安的蹙眉，沈重的身子翻了翻，在冰冷堅硬的床上顯得十分無助。

冰漓沫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飛奔到他身邊，為他輸入靈力。靈力為他安撫好暴亂的情緒，愁眉漸解，好不容易才從新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睡去。

許久，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傳來，冰漓沫才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。

守月提心吊膽地看著，見她重新坐好才開口道：“師父他……”

“無礙！”

冰漓沫暗暗松了口氣，每次緣千言有什麽異動，她都覺得自己會失去他。只有見他安然才會松口氣。

萬籟俱寂，只留下燭芯爆破的滋滋聲以及緣千言微弱的呼吸聲。

無言的壓抑在屋內肆虐，冰漓沫猛吸了一口涼氣，冰冷的感覺讓她清醒了些許，隱隱感覺守月有話要說，等了許久，他依舊像雕塑一般長在床邊，一言不發。

她淡淡地開口道：“師兄他的情況還算穩定，暫時不會醒來。你不用時時看著他，雖然無法阻止散靈的結果，但我比你更舍不得師兄，絕不會讓他就這麽離我而去。”

即使強行留下他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壓力，同時也會消耗她的修為，但這些比起生離死別根本不值一提。

“嗯……”守月有些心疼，他沈重地走到冰漓沫面前，還是無法坦然地開口說這事。

師父和師叔，都是他想尊敬愛戴不舍的人，如果可以，他會一直守護著他們。

如果不可以，那他便拼命守護他們！

冰漓沫一邊活動著自己酸痛的肩膀，一邊等待守月的話。總覺得今日他有些怪異，幾次三番欲言又止。但是他又不明說，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。

她本是不知疲憊的仙身，卻因這些年日日為緣千言過渡修為而使仙身受損，每逢刮風下雨都會如凡人一般腰酸背痛。

她漸漸忘記自己在過去的一百年是怎麽活過來的，無憂無慮地被師兄們和父親捧在手心裏，百年歲月如白駒過隙，無聲流動。直到冰火蟻攻山，到如今開始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，她才覺得自己真正存在過。

可這麽活著，一點兒盼頭也沒有，時間真的好慢好慢。

守月走到她身後，嫻熟地為她捏肩捶背以減緩酸痛。

待冰漓沫愁緒漸緩他才說道：“如今天下大亂，朝不保夕，我們塵雲仙山避世多年，但是也一直在關註外界發生的事。仙界假意維護著明面上風平浪靜，但是背地裏都蠢蠢欲動，更何況其他？”

冰漓沫不由地輕嘆出聲：“仙界各派趨於奉承是一貫作風，妖魔動亂亦是遲早的事。無非是熙熙攘攘為利趨。我們就算想明哲保身安然度日，也得看別人容不容得下我們。”

她這幾日隱隱感覺有什麽事情在發生，就連四季如春的塵雲仙山都已經下了幾日煙雨，其他地方肯定有不小的動蕩。

“是啊，人人皆是為了自己的利益，為了能在六界裏尋一處安身立命之所。”

守月不由得加重語氣，連手裏的動作也變沈了些。

冰璃沫感覺全身都舒展了不少，閉目淡然道：“真正可怕的不是生存，而是貪欲。總是不滿足於現有的東西，想要得更多，就連別人的東西都妄圖染指，才會有殺戮和戰爭。”

一針見血，卻又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些話，守月聽著不由得暗嘆幾句。

冰璃沫意有所指，守月毫不吝嗇他的誇讚：“師叔果然運籌帷幄，足不出戶也能觀六界之事。”

冰漓沫輕笑一聲，她哪裏會什麽運籌帷幄，決勝千裏？她連自己師兄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都不知道，更沒辦法阻止散靈的下場。只不過是體內的修為越煉越深，對天地間的變動更加敏感了些。

但這種感覺朦朦朧朧的存在識海裏，並不能準確地判斷出是什麽事。

“說吧，六界之中近日到底發生什麽事。經歷過這麽多，再也沒什麽事能讓我牽動的了。”

守月聞言才松了一口氣，妖魔兩界的事固然很轟動，但是塵雲仙山也經歷過不少事，她冰璃沫更不是輕易能打倒的。

他一邊匯報妖魔兩界發生的事，一邊觀察冰璃沫臉上的變化。

她輕輕閉著眼享受守月為自己舒展筋骨，聽到墨染塵帶領妖族進攻魔族的時候眼皮跳了跳。聽到最後，墨染塵順利稱王魔宮的時候，她的臉上再沒有半分表情。

表面平靜無痕，內心早已波濤洶湧。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啊，她在醉生夢死間，他已然踏著皚皚白骨劃地稱王。

要不是連連叫她幾聲都沒有任何反應的話，守月真的懷疑她對此事沒有半點想法。

“師叔？”

“嗯，我在聽，你說。”

她總算回過神來，卻依舊閉著眼，氣定神閑。

“我說我們要如何應對？這幾年我們塵雲仙山辭不問世，但是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一直置身事外。”

冰璃沫輕嘆一聲，道：“我自然知道我們不能置身事外，塵雲仙山之所以能成為仙界各派之首除了這裏是離神界最近的地方，人傑地靈之外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勇於承擔責任，以身作則。”

她伸手從一堆雜亂無章的書籍中抽出一紙卷軸遞給守月，卷軸上鐫刻著若隱若現的星辰浮雕印記，一看就是塵雲仙山的所有物。

守月接過卷軸仔細看了看，確認自己每一個字都沒有落下以後才疑惑地擡頭問道：“師叔，您真的要以師父生辰為由召集仙界各派前來相聚？”

時值多事之秋，仙界各派還沒有找上門，她居然就要先召集他們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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